花了許多時間才提起勇氣寫網誌。

記得國中的時候,無名小站的網誌非常盛行,我也跟著同學們一起在網路上書寫心情、紀錄生活。那個時候的我非常坦白,每個週五都急切地更新我的無名小站,書寫一個十四歲的心所見到的世界。年少的善感與對於生命的憧憬與興奮,全都寫在那裡。我想起那個關切網誌瀏覽次數的自己;當年的我是多麽地想要與世界分享自己的一切,雖然我所知的「世界」其實也只是我的國中或高中校園。

我也想起當年那個在國中的家庭聯絡簿裡揮灑文字的自己。那時候班導師每天都要我們寫心情小語,我總是樂於與莊老師分享我的點滴,許多時候我也在心情小語裡寫道我對於家庭的疏離感。在還沒有認識世界太多的時候,書寫大概是我唯一真切地與世界溝通的管道。

現在的我雖然很常書寫,用的卻是另一種語言,思考的路徑也在過去兩三年被「馴化」、被要求用美國學術圈所接受的方式疏裡在腦中徘徊的思緒與話語。在這裡唸文學博士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思考被西方的表達方式規範,努力探知文史哲的過程中,也不希望自己的語彙與表達被殖民。中文的語彙、詞藻與語序,對我來說還是有無比的親密感。不過長期在英文的環境裡工作與研究,我的中文畢竟還是變鈍了。時常想不起某一個詞該怎麼說,於是總把「那個」、「這個」掛在嘴邊;或是我偶爾把魯肉飯與炸醬麵講城「滷肉麵」與「炸醬飯」;還有一次,我想說「發一個文」,卻不知怎麽地無法說「發」著個字。對中文的書寫日漸感到疏離,時常覺得自己再也無法寫出流利真摯的文字了。對書寫的親密感的喪失,是不是也表示自己無法很真切、很坦白地訴說自己的生活?這就是成長嗎。

II

25歲的生日,也是一個想做點不一樣的事情的一天。我望著牆上那封十年前寫給24歲的自己的信。這十年來莊老師細心地幫我們保留了這些信。八月下旬,我的信飄洋過海來到美國賓州。

我覺得14歲的依婷輕輕搭著我的肩,要我好好生活。

III

星期一的午後,忙裏偷閒坐在小鎮街角的咖啡廳繼續寫完這篇極短的文章。點了一杯紅茶,街邊有一棵還沒凋謝的樹,黃綠色的樹葉透著金黃色的柔和陽光。午後的陽光好平和,幾乎忘了現在是冬天。一小時前的我看完這學期的第三次的門診,醫生說甲狀腺機能亢進的患者一定要好好休息、放鬆,然後我們又做了一次焦慮症和是憂鬱症的檢驗—- 身心還算平穩,這一週心情好上許多。我告訴醫生我有接受她的建議去找物理治療師了,物治師很親切,也教我一些簡單的背部伸展練習,說我不用太擔心我的脊椎側彎。過去幾週跑了幾次醫院,也才認清如果不好好看待身體,它終有倒下的一天。

把三篇期末論文擱在一旁,寫好久沒有寫的網誌,在急速膨脹與匆促的資本主義世界裡用文字探問自己,這樣的緩慢梳理是二十五歲的我想要的權利。沒有太華麗的文字或太深刻的告白,只是安靜地漂流在時光的河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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